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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中國」名稱溯源及其近代詮釋(二):秦漢統一前「中國」稱謂的意義

Updated: Dec 25, 2022


引言


◎中國近代思想史論:


  《中國近代思想史論》是王爾敏老師自民國58年(1969)印行集論〈晚清政治思想史論〉後,接著七年時間又寫了十餘篇思想史論文,便將當時先完成的九篇集結成冊,出了這部《中國近代思想史論》。


  《中國近代思想史論》於民國66年(1977)4月初版,由華世出版社發行。本書印刷,由當時臺灣商務印書館總經理張連生先生悉心籌畫,封面由承汪中先生題署。王爾敏老師也希望藉由此書把近代中國思想做出全面發掘、澄清,為國內史學界做出貢獻。


◎中國近代思想史論作者:


  王爾敏,民國16年(1927)出生,河南周口人,後隨我方中央政府遷往臺灣地區。王老師乃當代著名歷史學家,中國近代史研究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


  王爾敏老師歷任臺灣師範大學、香港中文大學教授,我國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員。其專長領域包括中國近代思想史、軍事史、外交史、文化史以及方誌學等。王老師成就最大的乃近代思想史的研究,在史學方法的思考方面也頗見功力,畢生心得俱見於《史學方法》一書。


  王爾敏老師研史以來師從多人,郭廷以先生是其最重要的導師。其主要著作有《清季兵工業的興起》、《淮軍志》、《明清時代庶民文化生活》和《明清社會文化生態》等,尤以《淮軍志》為成名作

我國近代思想史的權威:王爾敏老師

◎本文:


  欲明晰上古「中國」稱謂之意義,須一審察秦漢統一以前流傳故籍之所載。今尋繹先秦載籍五十三種,其中全無「中國」二詞之著錄二十八種,有其記載者二十五種。此類故籍,雖不免有脫漏、雜增、偽託、錯亂之處,然設有一分真跡,即不可放過,因是略放寬尺度,加以考察。歸納諸書所載「中國」詞稱之總數,共有一百七十八次。研探其所含意旨,約有五類


  其一,謂京師之意,凡九次。如《詩經‧大雅》所云:「民亦勞止,汔可小康,惠此中國,以綏四方。」


  其二,謂國境之內之意,即所謂國中,凡十七次。如《詩經‧大雅》所云:「文王曰咨,咨女殷商,女炰烋于中國,歛怨以為德。不明爾德,時無背無側。爾德不明,以無陪無卿。


  其三,謂諸夏之領域。凡一百四十五次。如《墨子‧節葬篇》所云:「今執厚葬久喪者言曰:厚葬久喪果非聖王之道,夫胡說中國之君子為而不已,操而不擇哉。」又如《孟子‧梁惠王》所云:「然則王之所大欲可知已。欲辟土地,朝秦楚。蒞中國而撫四夷也。」又如《莊子‧秋水篇》所云:「計四海之在天地之閒也,不似礨空之在大澤乎?計中國之在海內,不似稊米之在大倉乎?


  其四,中等之國之意,凡六次。如《管子》所云:「夫國小大有謀,強弱有形。服近而強遠,王國之形也。合小以攻大,敵國之形也。以負海攻負海,中國之形也。折節事強以避罪,小國之形也。」


  其五,中央之國之意,凡一次。如《列子》所云:「南國之人,祝髮而裸,北國之人,鞨巾而裘,中國之人,冠冕而裳。」


  據以上所列之五項意義,其中佔最大多數者,則為第三種以諸夏領域為範圍者。佔全部數量百分之八十三。其次指為國境之內者佔百分之十。再次指為京師者佔百分之五。可知在秦漢統一以前,「中國」一詞所共喻之定義已十分明確。那就是主要在指稱諸夏之列邦,並包括其所活動之全部領域。至於此一稱謂之實際含義,則充分顯示民族文化一統觀念。諸夏列邦之冠以「中國」之統稱,主要在表明同一族類之性質與同一文化之教養之兩大特色。因為實際上自遠古以來並無政治統一與同化,也已構成一致之觀念意識,生活習慣,語言文化與社會結構,在當時則形容為中國。所以「中國」稱謂之形成,實際顯示出當時中華族類全體之民族與文化統一觀念。所以學者士子屢屢言之。古籍傳世如此之稀,尚可見其概略,當可推知其同時代必甚為普遍流通

  就時代觀念而言,以「中國」表一定領域者,古籍文字所載,實早在周初,閱《尚書‧梓材》:「皇天既付中國民,越厥疆土,于先王。」其意義範圍,甚為明顯。以中國表同一血緣同一文化族類所居之領域者,當不至晚過春秋時代,其詞稱在《墨子》、《孟子》、《莊子》已成為習慣語氣,即已可知。是以「中國」之名稱,在秦漢統一前,實早已代表地球上一定之界域,為同血緣同文化之諸夏民族所居,其族類與文化之統一觀念,並同時自然的充分的顯示出來


  當然在一般性觀念中,族群統一與文化一致之「諸夏」觀念,自較「中國」固定領域之形成,當為時更早。其所形成之軌轍,很自然是從異民族與文化之對立,而相對自我認同,以確立本族群之文化特色。此種區別,當在極通常事物行為中存在,而自覺性之肯定,則是極為重要。上古典籍最早者若《尚書》、《詩經》、《易經》三書,以言國族、政事、體制者《尚書》最重要。其中記載「」字二十九次,可以確指為異族者十九次。記載「」字五次,全指異族。記載「」字二次,一次指異族,記載「」字十二次,三次指異族。惟記載「」字頗值得深切思考。即記載「夏」字六十二次,指本族者二次,其餘多指夏王及有夏一代。蓋可推知對夏代之自我肯定,一則自命為夏,即多不附族稱之區別。二則乃有國之義,自不必附族稱。其次,則《詩經》以言民情、民俗及本族信仰者(如雅、頌是)。其中記載夷、狄、蠻、貊之處甚多,多指異族而言。而記載「夏」字多不指族類,其中僅指稱有夏一代二次。亦足以為《尚書》之附證。

  或謂族類之區別,以種界血緣分,前者並言文化之一致,似乎尚不足以說明。然則文化一致之觀念,必為時甚早,以孔子所言最為明晰,如《論語》有云:


  「子貢曰:管仲非仁者與?桓公殺公子糾,不能死,又相之。子曰:管仲相桓公,霸諸侯,一匡天下,民到于今受其賜。微管仲,吾其被髮左衽矣。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。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也。」(論語:憲問)


  另一處記載亦極明晰:「子曰:夷狄之有君,不知諸夏之亡也。」(論語:八佾)此處意旨,蓋於文化觀念中求解釋,很是顯然。至文化統一觀念,至孟子而達於完密成熟,以其文化道統統一之一脈沿承理論為最高代表。如孟子所謂:


  「由堯舜至於湯,五百有餘歲。若禹、皋陶則見而知之。若湯則聞而知之。由湯至於文王,五百有餘歲。若伊尹、萊朱則則見而知之。若文王則聞而知之。由文王至於孔子,五百有餘歲。若太公望、散宜生則見而知之。若孔子則聞而知之。由孔子而來至於今,百有餘歲。去聖人之世若此其未遠也。近聖人之居若此為甚也。然而無有乎爾。則亦無有無有乎爾。」(孟子:盡心)


  夏、商、周禮俗相因,以至三代文化一貫觀念,隨孔子之思想而發展至於此,則已充分完成了文化民族自我之肯定


  至於古代「中國」在地球上所籠罩固定領域之範圍,秦漢統一前,當已形成了共喻之理解。就是普通觀念之中國,載於文獻者,均漫指黃河及淮河之大部分。而沿邊裔之秦、楚、吳、越則不在「中國」領域之內。至秦統一之後,形成政治大一統局面,中國行政制度改變,遂使「中國」稱謂之實義又有新確立,不但三十六郡沿為正確之中國領域,而東南至於海,北至於塞,西接流沙,則俱為秦漢時代人所共喻之中國領域。


《民國志》備註:周朝時的秦發源於甘肅;楚則主要佔有湖北、湖南一帶;吳興起於江蘇;越則立足於浙江。


(近代自覺性的探討與詮釋)


◎參考資料

● 王爾敏(1977)。《 中國近代思想史論》。臺北:華世。441-446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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